现代音乐中理性的消解

初体验

  初次接触现代音乐,未免十分惊讶。有的音乐让我感觉只能用“不可思议”来形容。特别是音色音乐和简约派音乐,给人的第一印象就是非常不好听,不知道为什么这样的东西能被称为“音乐”。就像走进一个当代艺术的展览馆,人们总能发现其中的很多画作可以说完全不具有什么美感,但是却有很高的评价。
  第一个真正给我留下很深印象的曲子是Bolero(波列罗舞曲,Ravel拉威尔),长达14分钟的曲子一直在重复着一个一样的旋律,一个我觉得并不优美的旋律。乐器不停变换着、组合着,演奏方式不停变化着。乐曲的背景是像鼓点一样的节奏,在不知不觉中不断变强。我期待着会突然有一个激动人心的变化,或者一种结论。但是我并没有等到。
  然而随着不断的重复,不断的加强,在音乐戛然而止的时候,这段旋律已经深入到我的内心,它是那么强势和有力,在音乐结束之后仍然没有消逝。它仿佛在一直带领着你,一直在深入,障碍逐渐变少,它变得越来越清晰,我们也从最初的犹疑不定逐渐被它影响,直到被彻底征服的时候,我们听到了胜利的声音。

感受

  这样一个简单的旋律,没有太多变化,也并不优美,但却依然可以那么的深入人的内心,让人感到共鸣,确实是一件很不可思议的事情。与之对比,我想到了一些旋律非常优美的乐曲,但是这些曲子却不能给人留下很深刻的印象。
  我们经常说“喜欢没有理由”,事实也的确实是这样。我们经常很有理由地判断一些东西好不好,但是我们觉得一些东西好却说不出什么理由。就像我们有时会以“不优美”为理由来否定一些歌,但我们同时却会主动去肯定一些不优美的歌。
  其实,音乐本来就是没有太多理由的东西,就像人的感觉一样。好的音乐不可能有一个统一的标准,所以音乐的创作也并不应该有任何的标准。

消解理性

  最初的音乐多是教堂音乐,歌颂上帝。文艺复兴带来了人的意识的复兴,人的力量和理性得到了歌颂。贝多芬就是人类英雄的代表,而他的作品,比如c小调第五交响曲“命运”(Symphony No. 5 in C Minor, Op. 67)正是颂扬了人类在命运面前的抗争。
  贝多芬将传统音乐推上了一个巅峰,却也给后来的音乐家留下了一个难题。传统音乐已经发展到了一种极致,要在这样的大厦上继续发展一定非常艰难。现代的音乐家不得不在这种困境中决定否定以前的方法和标准。也就是说,我觉得某些现代音乐之所以这样让一般人觉得“标新立异”、“不可理解”是被迫的,也是必然的。
  正如后现代主义哲学对“理性中心主义”的消解一样,最初的现代音乐也是在逐渐否定传统的音乐模式,消解理性对于音乐的统治。只有在对旧的体系的消解中,新的探索才可能开始。Moonlight(月光曲,Debussy德彪西)让我觉得很有感触,特别是它和Moonlight Sonata(月光奏鸣曲,Beethoven贝多芬)的对比。德彪西的月光是一个与以往完全不同的曲子,没有强烈的节奏,所有的旋律都好像是碎片,当几个音符开始即将要组成古典的旋律的时候却又很快被后来的音符给打破,整个乐曲就好像一个或者几个空中飘着的云朵,谁也说不清是什么形状,但它确实在那里。而贝多芬的月光就有着严谨的旋律和结构,让人感觉就是一幢伫立着的楼房,清晰、明确,看得见、摸得着,毋庸置疑。
  这些让我想起一部刚看过的电影:Monty Python and the Holy Grail (蒙蒂•派松和圣杯)。这是一部1975年的英国“无厘头”电影,以调侃的方式讲述了阿瑟王和圆桌武士们接受上帝的旨意去寻找圣杯的故事。它否定像好莱坞电影那样有着严密逻辑的情节和对话。所以在这部电影中,任何一个“正常”的场景都不会太长,总会发生一些逻辑之外的事情把这种所谓“正常”的、理性的、有逻辑的东西给消解掉。
  比如有一段用动画展示阿瑟王和圆桌骑士们被一个怪物追杀,正当束手无策之时,动画师突然心脏病发作而死,不能继续画下去了,怪物就这样消失了。这就是一个用无厘头、无逻辑来解构我们的传统的固有的理性思维的典型例子。它正像是现代音乐对理性的消解,任何一个体现理性的古典旋律都不能存活太 久,它总会以各种形式被消解掉。

思考

  消解理性并不是说我们要抛弃理性,而是我们要认识到人的思维中除了理性还有感性的部分需要我们去探索、发掘和利用。在传统的完全依靠理性建构的音乐体系走到极致之后,现代的音乐家们走进了我们的感性、潜意识、非理性的部分进行探索,音乐的空间从此变得广阔起来。以往不可能的变成了可能,以往不被接受的也逐渐被人接受。
  现代音乐给我们带来了和传统音乐完全不同的感受,正是现代音乐对理性的消解,让我们体会到了更多的可能性,也让我们的视野突然之间扩宽很多。在走到理性的极致之后,这又是一片全新的天地。